清水直助（文盲本盲）

“佐助，你洗完了吗？”

门外的人试探着叩了叩冷冰冰的金属隔档，无人应答。

 

长途旅行归来想用热水浴洗去疲惫的心情他可以理解，不过那个人已经进去近两个小时了，鸣人深刻怀疑他会不会洗掉一层皮。

 

不知是门的隔音效果太好还是他的听觉尚未从模拟轰炸声中恢复过来，他趴在门上听了很久，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难道被人暗杀了？鸣人正思忖着要不要去叫伊鲁卡，浴室的门自动拉开了。

 

呼的一下，白蒙蒙的热雾扑出来迷茫了视线，同时钻进鼻腔的，还有糅合在潮湿水汽中的淡淡的竹香。

 

大概是浴室的控制系统感知到了他的生物信息，自动判断他想进去。

 

真是自作主张的系统。鸣人犹豫着眨了眨眼，光脚踩上了湿滑的地板。

 

主卧的浴室比客用要大些，功能也更有趣，听音乐玩泡泡，还有一个特殊按钮能从浴缸两边召唤出橡皮猫橡皮鸭，只是这些功能很久没人使用的样子，鸣人为此还和小樱讨论了一番，最后两个人一致认为是佐助小时候安装的功能。

 

很明显，现在它的主人也没有使用这些功能。偌大的浴室静悄悄的，唯有飘渺的白雾和偶尔落下的水滴声。

 

光脚和地板摩擦制造出咯吱咯吱的噪音，突兀地插入了这片寂静。咯吱咯吱前进了几步，苦恼地静了下去。停了几秒，又开始了烦人的干扰。

 

咯吱咯吱。声音在谁踢痛脚趾时乍然而止。

 

“呜呜好痛！”都怪这个该死的浴室这么大，他都摸不到头啦。

 

幸运的是，他没有吵到任何人。因为浴缸里，那个唯一会嫌吵的人半倚着缸壁正阖目而眠。

 

定时上涌的热水已经淹到了那人的下颌，随着他安静的呼吸水面荡散开细微的涟漪。似乎早有预料的，他一条手臂随意搭在边缘，支撑着向下坠的身体，侧歪的颈线曲成柔和的角度，浸没在水中的发丝鱼尾一样逸逸飘动。

 

真的是睡着了。鸣人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也许是受先入为主的观念影响，他总以为这个人会时刻都武装着自己。明明是和自己差不多一样大的人，却早已超越了冥冥的准线，坚硬的外壳也好，能把人看透的眼神也好，都是他从未在同龄人身上见过的。

 

探手试了试水温，居然有些烫手。缩回手来，鸣人看到那被水蒸得苍白的腕骨恰好硌在外壁的自动加热按钮上。再继续下去会被烫死啊，扁扁嘴，他轻轻抬起那只手，停止了加热。

 

哗啦。失去支撑的人滑落进水里，浮起咕噜噜的一连串气泡。

 

“啊！”鸣人一惊一乍地松了手，又赶紧手忙脚乱地把人往外捞。

 

没想到他刚将佐助从水里拉出来，那紧闭的眼突然睁开了。

 

“啊！！！”他又失声喊起来。不要吓人啊很惊悚的啊！

 

“你……”佐助的话被重新泛上来的水吸收了。

 

受惊失手的鸣人急忙重新挽救，不料脚下一滑自己也掉了进去。顿时浴缸里溅出大大的水花，水量哗哗地流出去大半。

 

衣服里里外外全湿透了，更糟糕的是热水灌进衣服，烫得鸣人溺水似的直扑腾。“好烫好烫！”

 

水里伸出一只手，按在了冷水输送的按钮上。水温很快降到了暖和的温度，被压在浴缸底的人也撑着坐了起来。

 

一见从水里钻出来的人湿淋淋地往下淌水，鸣人倏地缩到了浴缸另一头。“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提醒你！”

 

冒出来的人吐出一口水，右手把湿发拢到脑后，向旁边挪动了些。“过来。”

 

“……可不可以不过去？”为难地看着佐助腾出的那块儿位置，鸣人把自己缩成一团。

 

“过来。”对方的口气变得很不耐烦。

 

干嘛啦他又没做错什么！瞪了佐助一眼，鸣人嘟着嘴哼哼唧唧地移动过去。途中脚丫不小心碰到了光溜溜的腿，他马上僵住了，莫名得很紧张。

 

“你怕什么？”隔着奶白色的水汽，那只大型动物呆愣愣地停在水中央，湿哒哒的金发贴在额头上，圆圆的蓝眼睛眨也不眨，浸透的衣服紧贴出身体的曲线，衣袂浮萍一样飘起来，浅薄的雾气里，脸颊似乎一点一点透出抹润红。

 

像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穿过了心房，佐助眯了眯眼，慢慢翘起了唇角。

 

呵。只是轻轻的气息，忽的归于虚无，却仿佛又听到了那种震颤人心的弦乐之声。不由自主地，鸣人垂在水中的手握成了拳。

 

“你……这样笑挺…好的。”

 

那温柔的笑意更深了，滴着水的手指探过来，碰到了他的脸颊。“鸣人，到我这儿来。”

 

比之前放缓许多的音调，绵长悠然的，拨开饱和的空气，萦绕在他周围。就像受了蛊惑，他涉水爬了过去，不知所措地看着对方。

 

靠近的人气息有些急促，从脸颊滚落的水珠凝结在颈上，接着蜿蜒钻入领口。佐助的唇角又向上扬了几分。也许是这云蒸霞蔚迷乱了他的理智，但他清楚地知道，只是外出一夜，他就怀念起他干净听话的抱枕。

 

有些习惯，他以为那该称之为相见恨晚。

 

佐助使了些力扣住鸣人的肩胛扳着他偎进自己怀里，向后靠上了缸壁。粼粼的水光摇晃着耀目，他侧了侧脸，目光落在对方随波浮动的衣角上。

 

“要不要脱掉衣服？”

 

“诶？不、不用了。”

 

对方慌张摆手的样子十分好笑，然而他再笑不出来。在心里冉升起的意味不明的感情熏蒸下，他敛起笑意凑了过去。溽润的蓝眸闪避似的阖了一下，那汪蓝就躲在温热的眼皮后衬着他的唇微微颤抖。

 

短暂的停留后，他结束了这个吻。

 

“光脑，你出去。”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在啊？该死的，没有福利可以看。”隐形的女孩在雾气中现出形来，不甘心地嘟囔着飘了出去。

 

按下彻底封锁的隐藏按钮，少将惬意地贴着伴侣的脸颊合上了眼。

 

干巴巴的伴侣守则，提前完成了湿漉漉的一条。

 

 

等佐助知道鸣人的听话根本是表面功夫，他才默默地觉得自己被一时的乖顺蒙蔽了双眼。

 

比如模型收藏架的暗格统统被打开，模型挨个遭受了拆装之苦。比如所有房间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盆栽，据说是第七师送来的伴侣家当。比如家务机器人和清洁机器人升级了最新持家的程序，终于能为主效力地到处忙碌。最最令人发指的是，他的生物练习舱被偷偷开启了。

 

先不论危险与否，就算在上面写上禁地二字，他相信对方也会闯进去。

 

为了遵守伴侣守则，他不能像训斥自己的兵一样责骂自己的伴侣，可按照他的原则，实在不能容忍这些无法无天的行为，一向镇定自若的少将有些头痛。

 

“你不让它们干活它们会很伤心的。”拦住他删除机器人程序的动作，伴侣如是说。

 

少将哑然，良久，他沉着脸揉碎了伴侣装傻的表情。看着那张脸被捏成各种形状，他依旧不解气，双臂展开，系死一样箍住对方，蹂躏这个热乎乎软绵绵的抱枕。

 

“我可以继续玩、不是，用练习舱吗？”被卡住的抱枕闷闷地问。

 

“不行。”

 

“切，小气。”没有练习舱，抱枕挣开了他的怀抱，断然拒绝免费付出。

 

“……”他离开的这段时间，他的伴侣好像渐渐显出了野性难驯的本质。

 

“伴侣守则第七条，还是第八条、第十八条来着，写着伴侣的所有财产必须共享，”鸣人理直气壮地指着墙角的盆栽，“我的财产都放在这儿了，你也得拿出点诚意吧。”一副我都倾家荡产了你居然吝啬地不让我用练习舱的样子。

 

这条他倒是记得很清楚。扫了眼绿油油的盆栽，佐助微微蹙眉。原本的计划是纠正他随性的态度，在相互磨合的生活中慢慢培养起连带感，再让他去适应生物机甲的操控，一步步达到机甲认主的目的，可他万万猜不到他的伴侣思维跳脱，行为更是难以预料，眼下的时间所剩不多，若不尽快完成恐怕再无时机。

 

沉吟许久，他徐徐开口。“明天，我带你去见你的机甲。”

 

“好耶！”鸣人立马欢呼起来，高兴过后他又有点纳闷，佐助用了见字，像是带他去面对什么人似的。莫非他的生物机甲意识是完全的自我独立体？想到这点他又紧张又兴奋，搓着手不知如何表达自己雀跃的心情。

 

“不要高兴得太早，”佐助冷冷地瞥他一眼，恢复了肃杀的气场，“如果不能驯服它，你就回不来了。”

 

喜悦的心情撒上了一层霜。“……会死？”

 

“会死。”少将的眼角挑起邪气的弧度。

 

“那什么，我突然想起来我明天还有事啊，对了，我和小樱约好去逛芯片超市……”知难而退的人挠着头想逃走。

 

“你迟早都得去。”

 

这个和“你迟早都得嫁我”同出一辙的语气是怎么回事？他才不要白白送死！

 

看着他抓狂愤懑的样子，佐助坐回沙发，充满暗示性地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所以你需要帮手。”

 

又想让他签订什么丧权辱国的条约啊！憋红脸吭哧着，鸣人坐到了恶魔身边。

 

反正，和伴侣一起窝在沙发里看光屏也是伴侣守则的一条。不过，他很想再添上一条——二十四小时在心里给对方扎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