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0
和弥彦的谈话结束已是晚上十点,一天之中接受了两次爆炸性内容,鸣人满脑子的纷繁芜杂,一边是急待拯救的家乡,一边是未来永恒的和平,来回权衡对比的矛盾憋闷在胸口,犹如内核收缩的中子星般,再不找人倾吐就要崩离瓦解。
憾惜的是,目前只有一个人选能担当听话筒,而他不是很想动用这个选项。
应该睡了吧。鸣人踟蹰地想着,双腿不受控制地带动身体走向舰尾的房间。
舰尾是集中住宿的地方,经过通道时难免会遇到晓的成员,差不多熟悉的飞段和角都还好,少话的蝎看到他就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比较难应对的是清高的少女,在他面前娉娉停下,向他施舍问候的机会一样斜觑着他。
“晚上好。”鸣人猜不到小南拦住他的用意,勉强挤出一丝笑脸和她打招呼。
少女金贵地点了一下头,和他错开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下回过头,命令式地说:“你去问问之前救的那个人,他机甲里面的热浴包有没有多余的。”
……不用说,她肯定是看到某人去机甲里拿这玩意儿了。普通战舰上因为安设有全身性的消毒和清洁喷雾,一般不会配置专门的沐浴室,生性高雅的雌性需要热浴包很正常,可那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出远门居然随身携带超重的热浴包,清洁喷剂是干嘛用的啊。
“那个……”想说那人才不会有多余的给他,抬眼少女早就走远了,鸣人目送着完全罔顾他意愿的背影消失在通道尽头,无言地吞下了后半句话。
这点上倒和那个人如出一辙。
测想到那个洁癖堂而皇之地在人家的地盘私自隔出一个浴室,鸣人立时哭笑不得,先前沉重的思绪也纾解不少。
总归会被追问的,不如提前说了好。抱着这样的觉悟,他来到了末尾的房间。
星舰的门不会像宇智波宅一样识别他的信息,鸣人规矩地叩了几下门,立在门口等待。其实这么近的距离,他可以轻易地感应到里面的人的动作和声音,但就像弥彦说过的,超感不是满足人好奇的工具,他不知道超感开启之后,自己是否还能安然自若地去感应别人的情绪。
佐助约莫是刚整理完毕,鸣人感应到他惯常平稳的心跳在听到敲门声后有力地彭动起来,仿佛长久等待的人终于到来,那细微的热切也丝毫不差地传达给了他。
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似乎体验过生死后,佐助对他的态度有了点奇妙的不同。
比如现在,开门后对方就像迎接他回家一般,不再繁缛地打招呼讲礼节,而是转过身笃定他会跟上来似的边走边问:“和他谈过了吗?”
鸣人不懂这现象是好是坏,总之他不排斥。
“谈过了。”他跟随佐助一起坐到床上,伸直腿自然地向后靠上墙。
战舰的房间很小,床铺也是不宽敞的单人床,他这样的坐姿肆意地占去了半张床的空间,佐助在旁边看到他如释重负的叹气,唇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改变姿势向后移动和他并排靠在一起。
或许是对方略低的体温安抚了他的焦躁,鸣人很顺利地把从弥彦那里听来的计划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复述弥彦的话有点难度,当时他脑子乱糟糟的,一些细节无从考究,所以在说到他觉得关键自己却记不清的词时他无意识地蹬掉鞋子曲起腿,一手犯愁地挠乱了头发。
等到回忆起正确的用词,他猛然发觉佐助没有制止他,匪夷所思的同时好不容易想起来的词也被这一发现惊飞了。
于是有段短暂的缄默,两人的呼吸绵薄地在空气中交替。
半晌,就在鸣人以为没希望继续时,佐助直起身子,抬手放在他膝上,“你不必去附和别人的愿望。”
这话听起来不像是严于律己的家伙会有的说辞。鸣人转脸看向他,对方凝眸和他视线相交,未恢复的眸色依旧偏灰,眼睑下方的阴影仿佛远山边缘晕染的一抹青黛。
“如果弥彦说的是真话,我敬佩他心怀天下,可他的看法不是决定你人生方向的标准,你想救所有人,这很好。”
这是他们头一次平等地探讨生死攸关的话题。佐助学着鸣人那样脱掉鞋,蜷起腿坐正。他的视力还不能完全地看清伴侣的眉眼,只能模糊地辨认着对方的神色。
“这世上有很多志向龃龉意见不同的人,也有为了同一目标选择不同手段的人,弥彦和你的目标是一样的,区别在于他的志向听上去更明智更高远一些。”
“既然如此,又何必局限于一种途径,况且,你选择哪种是你的自由,他没有权利将自己的志向凌驾在你的志向之上。”
在说出这些话前,佐助也不曾想过自己会有和谁静心长谈的一天。他抚着鸣人鼓起的膝盖,手指协同话语轻轻捻动。
“想听听我对和平的想法吗?”
接下来这番话对于他的伴侣来说可能有些悲观,但佐助不想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在他眼里,鸣人是个浅直的人,即便是第一次见到他,也能从他外露的表情和举动简单地看透这个人。这并不是说他的内心就同样的不会产生复杂的感受,相反,像他的伴侣这样看似乐天的人,有时更易感受体会他人的心情,正因为单纯,他们会想方设法去解决对方的烦恼,希望别人可以和自己一样快乐。
然则宇宙如此大,扰攘何其多,若是要他去解决所有的烦恼,他定然会对自己有限的能力产生怀疑和挫败感。
曾经的他一样为此困惑,不过他的困惑在母亲去世后就变得无足轻重。
往大的方向说,他们烦恼的原本是一件事,那就是挣脱灭亡。
犹像宇宙的诞生,初始的混沌爆炸时,伴随着摧枯拉朽的阵痛和无限的膨胀。然后团聚的星云出现了,围绕着恒星的行星出现了,行星上的生物出现了。
战争,出现了。
千百年来,宇宙向外飞速扩张着,生物之间也互相掠夺着,形成了不可逆转的弱肉强食定律。
顺应或者违抗,战争或者和平,事实上都没有意义,能够永恒的唯有灭亡。
“可人们还有活着的时间,一代消失了另一代就会继续,因为活着而产生的喜悦快乐,因为死亡带来的痛苦悲伤,这些都会成为大家共同的珍贵的记忆,我想物种的诞生一定不是为了最后走向灭亡!”
果然,他的伴侣起初还在呆呆地听他讲述,后来便忍受不了地喊了出来。黯淡的光线下,那双涂满不解的眼晶亮地盯着他,看上去那么焦急,像担负着全世界的喜怒哀乐。
知道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佐助不以为意地笑笑,“所以你不认同我的看法对吗?”
“在我面前你可以坚持自己,在弥彦面前却有犹豫吗?”
“我……”鸣人看着面前的人弯月般勾起的唇线,胸中翻动的混沌似乎瞬间澄清了下来。
“我还是想和你一起站在前线。”
佐助说的没错,他内心深处仍想坚持自己,永恒的和平那样的词,对他来说太过遥远,他想做他能做到的。知道了虫族入侵他真的无法静下心去配合弥彦寻找被他认为是和平希望的长门,与其整日惴惴不安,他更愿意脚踏实地地立足战场。
“这才是你。”
第一次,鸣人看到佐助欣快地笑了,尔后,他倾身贴过来,在他惶惶抖动眼睫时,亲柔地和他额头相抵。
“这才是你。”佐助又重复了一遍,把后面的话藏在了心底。
哪怕动辄最后的力量,也愿意去守卫黑暗无望的未来。
因为这样的你,我才稍稍对这个世界有了期待。
© 清水直助(文盲本盲) | Powered by LOFTER